吃究竟是为了生存还是快乐？
世界卫生组织(WHO)已于 2022 年将超重和肥胖认定为继高血压、饮食风险和烟草之后的第四大死亡风险因素，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面向公众发布的《体重管理指导原则(2024 年版)》也在今年冲上热搜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，不少研究把快乐驱动的进食视为“牛鬼蛇神”。
减肥路上少不了的口号——“管住嘴”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要抑制食欲。但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神经科学教授 Stephan Lammel 却不以为然，在 Lammel 看来，进食时的愉悦感非常重要，即便是在吃垃圾食品，因为这样反而有利于保持健康的体重。
作为一名神经科学家，Lammel 主要研究大脑回路，特别是有多巴胺参与的神经通路。多巴胺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都很熟悉。它常常穿梭在神经科学的各个角落，在奖励和动机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与愉悦感相关的体验中少不了多巴胺的释放，比如我们在食用高热量食物时，多巴胺带来的强烈愉悦感会进一步强化我们的食欲。
不难理解，研究常常把“快乐进食”与“吃得太多”甚至“超重与肥胖”相关联。但这次，Lammel 却把“快乐进食”与“保持健康体重”联系在了一起，声称减肥不必非要对抗欲望。他们的研究结果于近期发表在了《自然》(Nature)杂志上。
肥胖剥夺饮食乐趣？
在Lammel的实验室里，《自然》研究的第一作者 NetaGazit Shimoni在给小鼠喂食高脂饮食(食物中脂肪含量高达 60%)时，注意到这些小鼠在它们已习惯的笼子里会偏好高脂食物，而不是只含 4% 脂肪的常规食物。结果这些小鼠一个个体重逐渐增加。
常规饮食和高脂饮食小鼠的体重。图片来源：原论文
高脂饮食小鼠在笼子里更偏好高脂食物。图片来源：原论文
然而，当 Shimoni 把这些高脂饮食小鼠从笼子里取出，放在外面空旷的环境中后，任它们自由享用高热量食物，包括黄油、果酱和巧克力后，它们反而对这些高脂食物失去了欲望。
相较之下，对于一直常规饮食的小鼠，倘若它们能有一个机会自由享用这些无需费力就能得到的高脂零食，它们会巴不得立即吃掉那些食物。
从笼子里出来后，高脂饮食小鼠对高脂食物失去了兴趣。图片来源：原论文
对此，Shimoni 表示：“我们只在长期摄入高脂饮食的小鼠身上，看到进食动机减弱。”
不过，这不是第一次发现这种看起来矛盾的进食动机减弱现象，过去几年里已有研究报道过类似的效应。比如早在 2010 年，《神经科学杂志》(Journal of Neuroscience)上就发表研究称，体重增加的女性受试者在摄入巧克力奶昔等美味食物时，相应的纹状体反应显著降低，而体重稳定的女性身上则没有出现这种变化。这表明过度进食可能会削弱多巴胺奖赏回路的反应性。但此前还没人进一步了解背后的机制，以及这种效应与肥胖之间的联系。
于是，为了研究这一现象，Lammel 带领团队使用光遗传学技术，通过光来控制大脑回路。他们发现，在正常饮食的小鼠中，刺激与多巴胺网络相关的大脑回路——伏隔核外侧区(NAcLat)→腹侧被盖区(VTA)的神经回路，会增加它们对高脂食物的渴望。
这与此前研究结果一致，科学家早就知道，这一神经回路可以激活多巴胺奖赏系统，能够引发享乐性进食。但令研究者意外的是，同样的刺激却对肥胖小鼠，即长期摄入高脂饮食的小鼠没有什么效果。换句话说，诱导进食的 NAcLat→VTA 神经回路在肥胖小鼠身上失效了。
之前观察到的现象就好理解了。长期摄入高脂饮食的小鼠是由于大脑多巴胺奖励系统被破坏，才失去了动机或渴望去享用那些容易获得的高脂食物。然而，体重、饮食正常的小鼠则会在多巴胺的驱使下，愉快地扑向摆在面前的美食，大吃特吃。
一种神经肽
长期高脂饮食究竟对 NAcLat→VTA 神经回路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，才导致多巴胺奖励系统失灵的？
经过进一步研究，研究者在单细胞 RNA 测序结果上看到，相比于常规饮食，长期高脂饮食会显著降低一种神经肽——神经降压素(neurotensin，NTS)及其受体 NTSR1 的表达。此前已有研究发现神经降压素能增强 VTA 多巴胺神经元的活性，而且这种神经肽对应的神经元仅在小鼠吃美味食物后被激活，对普通食物无明显反应，可能特异性地参与了享乐性进食的调控。
另外，研究者利用荧光传感器观测到，高脂饮食小鼠中 NAcLat→VTA 神经回路的 NTS 释放水平确实明显低于常规饮食小鼠。他们还特异性敲除了 NAcLat 神经元中表达 NTS 的基因，发现即便利用光遗传学激活该通路，也无法让小鼠恢复享乐性进食。
这些结果均表明，这种神经肽是缺失的关键一环。那些肥胖小鼠由于长期摄入高脂饮食，神经降压素下调，使得小鼠失去了对高脂食物的强烈欲望，即便是在这些食物无需费力就能得到时。
接着，研究者便尝试恢复肥胖小鼠的神经降压素水平。结果显示，假如让这些小鼠在两周内坚持常规饮食，这种神经肽水平便会恢复正常，多巴胺奖励系统也恢复过来，它们也随之对高脂食物重新产生了兴趣。
重要的是，当研究者人为通过基因方法让肥胖小鼠恢复神经肽水平后，它们的进食行为恢复了正常，对高脂食物的渴望回来了，同时总食物消耗量却减少了。最终，原本肥胖的小鼠不仅体重降低，焦虑症状也减轻了。
正如 Lammel 所说，“恢复神经降压素水平，有助于使饮食习惯恢复正常。”
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，它展示了治疗肥胖也许不用痛苦地抑制食欲，而是可以通过恢复进食的乐趣，来降低摄入的食物量，进而打破不健康的饮食模式。不过，这项研究还处于初步阶段，还需要进一步探究拓展到人类的可能性。
另外，研究者还计划扩大研究范围，探索这种神经肽在糖尿病和饮食失调中的作用。
来源：环球科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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